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所谓世界地图,其实就是地球的画像,但是它既非鲁本斯的油画,也非史泰肯(Edward Steichen)的摄影,而是地图绘制师用一套美观而精致的半抽象符号,来为我们这浑茫的水陆大球勾勒出一个象征的脸谱。那是智慧加科技的结晶,无关灵感,也无意自命为艺术。然而神造世界,法力无边,竟多姿多彩,跟设计家所制的整齐蓝图不同。那漫长而不规则的海岸线,那参差错落的群岛列屿,那分歧槎桠的半岛,那曲折无定的河流,天长地久,构成了这世界的五官容貌,已变得熟悉可亲,甚至富有个性。
绘制世界地图,是用一张纸来描写一只球,用平面几何来探讨立体几何,所以绘的地区愈大,经纬的弧线也就愈弯,正可象征所谓地平线或是水平线其实不平。所谓水平,只是凡人的近视浅见而已。大地图上的经纬,抛物线一般向远方抛去,每次我见到,都会起高极而晕的幻觉,因为那就是水陆母球的体魄,轮廓隐隐。
世界的真面貌只有地球仪能表现,所以一切地图不过是变相,实为笔补造化的一种技艺,为了把凡人提升为鹰、为云、为神,让地上平视的在云端俯观。有一次我从巴黎飞回香港,过土耳其上空已近黄昏,驾驶员说下面是伊斯坦布尔。初夏的晴空,两万英尺下有一截微茫的土黄色,延伸着欧陆最后的半岛。惊疑中,我正待决眦寻找黑海或马尔马拉海,暮色在下面已经加深。
要升高到看得出土耳其庞然的轮廓,得先把土耳其缩为六百万分之一。要看出这世界是个圆球,更得再缩它,缩成七千万分之一。地图用的正是这种神奇的缩地术,把世界缩小,摊平,把我们放大,提高,变成了神。只是地图的缩地术更进一步,把神人之间的云雾一扫而尽,包括用各种语言向各种神灵求救的祈祷,让我们的火眼金睛看个透明。
然则地图展示给我们的仅止于空间吗?又不尽然。第二次世界大战有一首名诗,叫做《目测距离》(Judging Distances,by Henry Reed),说是:“至少你知道/地图描写时间,而非地点,就军队而言/正是如此。”意思是研判敌阵外貌,应防伪装,不可以一成不变。
其实改变地貌的岂独是战争?气候侵蚀、地质变化、人工垦拓等等都能使大地改相,至于沧海桑田、华屋山丘之巨。古代的地图上找不到上海和香港,现代的地图上也不见尼尼微和特洛伊,那些遗址只有在够大的图上才标以三瓣红花的符号。再过一千年,纽约,甚至美国,还会在地图上吗?柏拉图在晚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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