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么好东西。他仇恨自己的“照相机记忆”,它把念痕身上每份美好都放大着色,总是在他不防备的时候,突然呈现在他正读的书页上,正写的纸张上。在他之前,哪一些男人捏塑了这个年轻的女人?他给她每隔三天写一封信,文字刁钻,感怀几句又是挖苦。她的信一个礼拜来一次,看见她的字他就想笑,就释然,假如说冯婉喻只有一笔字可以拿出手,念痕没有任何可以称得上内秀的东西。还有什么不舍呢?
冬天过去,接下去是春天、夏天。饥饿、缺乏纸张,都挡不住他三天给念痕一封信。日本人对重庆的封锁使临时首都满街是衣衫褴褛的人,好恩娘好婉喻给他带足了各种衣服,在布料断货的重庆卖出不错的价钱,那钱正够他两个礼拜跟念痕消磨一晚上。念痕每次都更好看一点,夏天的乳白泡泡纱旗袍裹在身上,让他的眼睛都能吃了她。他把她的纯洁外壳剥去,放在竹席子上,要他把她当个器皿,只用来盛装他的欲望。但他对她异常温柔,从见面到分手,用尽他所知道的一切肉麻甜蜜称谓。他大概是有病了,一面把她当垃圾,一面用尽手段在和她的同居人竞争。妒忌的男人原来是这么低级,一切争斗痛苦只为一份肉能独属于自己。
他问她,为什么不跟她的男友结婚。不想结。她回答时白了他一眼,嫌他问这样的呆话;结了婚还有他俩玩的吗?她的岁数还够她玩一阵子。他哼哼两声说,内地人这么开通。她躺在席子上,把一条裸露的腿架在另一条上,在空中来了个二郎腿,一面说,内地人是从愚昧直接开通的,少些假斯文。他们总是在肉体欢爱之后要抬抬杠,以打情骂俏或者半开玩笑的形式。焉识会突然想到,自己堕落得成了什么?跟一个年轻女人这样胡扯,糟蹋光阴。
八月他收到念痕一封信,说她有急事想马上见他。他得意洋洋:终于有希望把这份肉夺过来,变成自己的独一份了。离上次见面一个星期还不到,他就成了她的“急事”,非马上办不可。于是他赶到重庆,在她信上指定的一个餐馆见到了她。这是热死狗的重庆暮夏,每个人都湿漉漉的。餐馆里开放冷气,挤了许多花大价钱享受昂贵冷气的人。念痕虽然已经先到了一会儿,但额前的头发还是湿漉漉的,脸蛋和脖子也被手绢擦得又湿又红,勾过的眉毛大部分已经在手绢上了。她穿了一件旧裙子,蓝白碎花,下摆宽大,在这个温度里她看起来是穿着最适宜的一个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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