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识的嘴巴和下巴上。然后他觉得毛巾去了他衣服的前襟。他唯一一身登样的衣服,深灰色带白色细条纹,现在胸前那部分是深灰色带红色细条纹了。就是此刻真有客人来,他也见不得人了。他被女人的两只纤纤素手扶上楼梯,努力让自己千万不要低估了台阶的高度,那样就会绊倒,他倒下这两个女人随便怎样也挡不住他的。于是他就高估了台阶的高度,把脚抬得大大超出了台阶的高度,落到木头台阶上,就成了无端地在跺脚,响得惊心动魄。恩娘不断地咂嘴唇,像制止一个出洋相的孩子。
焉识知道自己在重庆监狱里染了肺病,肺上烂出了几个小窟窿,但小窟窿直到今天才给他点颜色看。两个女人在他床边轻声商量着什么。是恩娘在轻声向婉喻布置什么,然后婉喻便急匆匆地走了。
他是被一个冷得不近情理的东西惊醒的。然后他看见背着灯光坐了个男人在他床沿上。男人的手在他怀里,那手一动,那块冰冷就转移到他另一块热乎乎的皮肉上。这是个医生。婉喻和恩娘小声商量的就是把这个医生请来。到底是女人,打了八年仗,血都流成了大江大河,还被他吐出的这点血惊动了。那顿家宴挤干了陆家最后的油水,哪里还有钱付给医生呢?
他被医生翻过去,衣服也被撩上去了,现在轮到他的脊梁忍受冰凉的听诊器了。恩娘坐在床边,手握着他的手。这类场合母爱可以尽情展现,妻子就没了表白方式。因此这类有外人在场的局面,亲密是没有婉喻份的。
医生现在跟两个女人到门外小声商量去了。焉识被这场家宴的准备和期待弄得好累,刚被人们丢在一边就解脱了似的撒手睡去。他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。睡到身体像瘫子一样不受支配。坐在窗子边的婉喻踮着脚尖过来,看看他,赶紧把手上结的绒线衣放回到椅子上。她再过来的时候,拿了个便盆。他说他什么事也没有,就是乏力一点。婉喻不接他的话;她说她的,医生要他今天去医院拍片子,假如他走不动,可以叫两个男护士来抬担架。焉识坐在床边上,小便憋得下腹梆硬,但他不愿意用那个便盆。恩娘说他没用场,他可别让她彻底说中。他曾经是她们的天,不能塌下来。他在等自己运足气,攒足劲,一下撑起来,去上厕所。
婉喻说:“那我就扶牢侬去好了。”
焉识皱皱眉,笑了笑。她和恩娘现在把他看成什么?塌了的天?他会让她们看看,他是不是真塌了。大学教不成,他可以教中学,他在重庆教中学的经验蛮不错。他还可以写文章。他陆焉识的本事和价值很快会被人重新认识,被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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