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呼给里弄里的每一家人。至少是来用传呼电话的每一个人。所以明天居委会阿婆、阿姨们都会知道七号三楼的冯婉喻从此跟她们平等,不再是随时听她们传唤的敌属,运动一来就被她们以风凉话教育的女人,而是一个跟她们一样的中国公民。
听到她哥哥这番话,我小嬢孃倒立刻放下没做完的实验,叫她学生替她等结果,赶紧骑脚踏车回到家。在黑暗的过道里她气喘吁吁地开始问:“姆妈,到底哪一桩事体?”
婉喻从读完那封信就一直坐在椅子上。一直以来她是抱着希望的,不管它多渺茫。这一张公文来了,她一签字,希望不再渺茫,因为不再有希望。丹珏进了门,紧张地看母亲的脸,想看她是否哭过。发现母亲没有哭过,她不知该担忧还是该欣慰。
子烨已经跟母亲谈了很久;不是谈,是上课。外面一场运动接一场运动,哪一场运动都要点到监狱里的老“无期”。他一个人“无期”,全家人都跟着“无期”,在单位里做人肠子都不敢伸直。现在是新社会,儿女不图继承父母的财产,至少不该让他们继承政治债务,并且是无期还清的债务。老头子早就该识相点,提出离婚了。子烨讲着讲着就迁怒到母亲,说母亲也该多为孩子们想点,在老头子被捉进去时就该跟他离婚。
婉喻坐在那里一动不动。丹珏跟哥哥吵起来她都没有动。兄妹俩吵得邻居开始敲墙壁了,婉喻打了个手势,叫他们都安静。
“我现在就签字。”婉喻说。
兄妹俩都不响了。
婉喻拿出笔,笔尖对准给她的名字留下的空档悬着,握笔的手害起恩娘的晚期帕金森来。她只好把笔放下。子烨从坐的地方站起来。一见儿子站起,婉喻往后一缩,眼泪哗啦啦地往下流。她流眼泪的风格跟恩娘也是一脉相承,到底都姓冯。丹珏让母亲的眼泪感染了,跟着流眼泪。
“好了好了,那就不签名,不离婚!”丹珏哽咽。
哥哥说妹妹,原则有没有?!离婚当然不是什么开心的事,哭哭也是正常的,怎么可以一哭就改变原则呢?
妹妹警告哥哥,他再逼母亲一句,她一辈子不会再认他。
兄妹俩人又要引来邻居敲墙壁了。婉喻就像服毒一样心一硬,一笔而成地签下自己的名字。手被泪水洗得湿淋淋的,马上花了“婉喻”二字。
那封签了三人名字的协议书被装进信封,又由冯子烨写了地址,当子烨提出明天上班的路上顺便把信投递到邮局时,婉喻谢了他;她明天一早就去寄。子烨怀疑母亲会做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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