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婉喻丢了东西在他们菜摊子上,他们一定会在晚上收市前送到家来,告诉丹珏:“冯家姆妈又糊里糊涂了!”过了一阵,焉识索性直接到菜市场去接婉喻,帮婉喻提提竹篮或网线袋,下雨时帮她撑撑伞。两人一道走进弄堂,一道上楼,回到冯家的厨房时,丹珏一般还在马桶间里。马桶间跟厨房只隔一片薄墙,上面还开了个高高的小窗。丹珏常常存心在马桶间磨蹭,听两个老年男女都谈些什么。
这天她听见婉喻说:“你提的意见很对,我再改一改。”
陆焉识说:“不用改了,涂掉几个字就行了。”
婉喻说:“不行的。入党申请书的字一定要写得最漂亮。涂了就不漂亮了。对吗?”
丹珏心里羡慕母亲,把那个“对吗”说得那样甜,那样嗲,那样天真无邪。
陆焉识就着婉喻的嗲劲说:“对的。”
婉喻又说:“人是不可以没有理想的,对吗?”
陆焉识说:“写字也要有理想。你看现在那些年轻人,干什么都没什么理想了。”
“年轻人嘛。”婉喻劝慰焉识也劝慰自己地轻轻长叹。
又一次陆焉识说:“婉喻,大卫·韦死了,你晓得吧?”焉识一定是试探她的记忆,看看她是不是还想得起个把故人来。
“死了?”婉喻说,口气中一丝惊讶也没有。她也一定是不想让焉识看出,她根本不知道大卫·韦是谁。“怎么死的?”
“文化大革命被造反派打成了内伤,脑子里淤积了血块,做了手术好多年了,一直蛮好,前两天突然死的。”
“真的?倒是爽气的。”
丹珏想,原来陆焉识回到上海还是走访了一些人,得到了不少消息。有一位姓凌的知名民主人士,在1959年被送到新疆劳改,1971年在新疆去世的事情,他也是回上海不久就知道了。
有一次丹珏在马桶间听到陆焉识跟冯婉喻说:“你孙女的字是你教的吗?写得不错。”
婉喻没有说话。她现在很谨慎,怕露馅儿,让别人看出来她根本记不得有那么个孙女。
1979年中秋节过后,丹珏接到丹琼的电话,说他们一家准备到中国来过春节。这个时候,冯婉喻和陆焉识已经很熟。
冯婉喻的容貌发生了奇怪的变化。变化是渐渐的,似乎随着她记忆中事物人物的淡去,她的脸干净光洁起来。也有些时候,丹珏在一夜醒来之后,发现婉喻的面容突然年轻了十来岁。她坐在靠着小阳台的椅子上,膝盖上放一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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