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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乞丐。坐在一只木盆里,怀里抱一个不出声亦不动的婴儿。女乞丐不会比穿白裙的女孩年长出一轮去。肮脏掩盖了她的青春。她浑身只有那个露出的乳房是干净的。不是全部,只是婴儿的嘴和脸常常触碰厮磨的那一带异常洁白。那是个很好的乳房,不像女公共浴室里的那些,存在得毫无目的。它从肩部源起,看似平坦却已在暗中勾出了弧度。然后陡峭起来,形成它最壮阔的主峰。峰巅使皮肤绷得很紧,绷得薄极了,全然透明,透出它的沉重、多汁。一些淡紫的血管蛛网一样柔细而不确定,处女时期形成的褐色圆晕此时膨胀得出现了危机。乳头已被婴儿的吮吸重塑,塑出它原始的形状,硕大一颗呈出母性的慷慨。
所有的人都别无选择,非得去看那个乳房不可。我忽然看见贺叔叔也在人群里。他是一路找我找到这人群里来的。他闯入时只感到人群静得惊心动魄,同时他已知道了女乞丐的美丽故事。他一眼就看明白盛着女乞丐的木盆是什么木料。那是一只桃木浴盆,作出乡村豪绅家的少奶奶气质。它给用了七八十年了,经常给桐油细细油过,盆发着暗暗如肉体的润泽。女乞丐抱着婴儿,从洪水上乘木盆漂流出来。木盆以外的都失去了。
人群里的谁在负责传播这个故事,人们听着,呢喃欷歔地赞同。反正贺叔叔走到最里面时已求索到故事头尾。故事是没有得到女乞丐校对的,尤其那有关她的豪绅背景,那个被枪决的祖父、充公的豪宅和化整为零的祖产。故事说她嫁不出去,没人要娶她,她只好嫁到百里外的生疏地方去。故事结束在木盆的价钱上。她的唯一嫁妆,价钱是三十五斤粮票。
粮票。和这儿的减价券完全两码事。粮票是你存活的许可。它限定每个人的占有量,限制不合理的食欲,限定人的居住范围和活动半径。必须得到上海市当局发的每月二十八斤粮票,一个人才能叫自己上海人。你可以有房产,有钱,但你可以照样挨饿;没有粮票,一切物质对你的肌体都是无机的。因此没人买得起这只木盆,知道它值,知道它盛着一条半人命。
看去多汁的乳房其实已经干涸,婴儿正在遗弃它从沉睡直接进入昏迷。
我猛见贺叔叔站在我对面时,有人正跑去叫警察。有人把一个山芋面饼放在女乞丐面前,就迅速而鬼祟地消失了。把怜悯摊开在众多眼皮下是件羞臊的事。这样露着一个乳房的女乞丐,怜爱和那个乳房便有了种联系。
我的目光始终不离开这只乳房。我几乎忘记它从哪儿来,它和眼前的图景有哪种关联,却是一阵为它而生发的激情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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